豆沙包的窩

那一夜 他喝醉了 醉得很厲害
他不是一個很常喝醉的人
通常只有兩種人不容易喝醉酒 一種人酒量很好 另一種不常喝酒
而他 是一個酒量好 又不常喝酒的人
正如他了解自己的其他方面一樣
他必須把自己很會喝酒的一面隱藏起來
他是一個很多祕密的人

坐在涼亭裡面 夜涼如水 這樣的空氣裡 透出著一種清香
樹林的香其實不是香 就只是清 乾淨透了的清
空氣中的髒汙 被空氣中的水氣給洗滌過了一樣
他也希望他自己 能被清洗乾淨

夜很靜 蟲不鳴鳥不叫 只有一隻牛蛙在地上跳著
他用腳掌 托了一下牛蛙 赫然發現那是兩隻交疊的蛙
所以 蛙也不叫 蛙不需要叫
那他呢 他叫有用嗎 他能叫的出聲嗎

為了這一天 他等了三年 三年零九個月五天又 一個時辰
孤單的日子 過的很漫長 所以他算的很仔細
在這些孤單的日子裡 他學會了一件事情
他笑 他努力的笑
他笑不是因為他喜歡笑
是因為只有笑的時候 能把皺在一起的嘴鼻 強迫分開來
有人說 笑的時候 其實那個咧開的嘴型 就能讓人心情好
即使你是用手 用任何東西把臉頰固定起來

他笑 笑得發抖 每一口吸進去的氣都比呼出的氣 要長要久
鼻翼抽動 他不知道自己是笑還是哭
也許笑和哭到了盡頭本來就是同一件事情 只是 一個激動的人

但是他知道 他知道為什麼
從他開始等待的那天他就知道為什麼了
他在等待那個飄洋過海的人 停下來
他想要把等待變成一種承擔 對責任的承擔
但是他不知道 在等著他的不只一個人

隔著窗
涼亭裡的風 微涼
清新的空氣 房內有兩個人影
他等 三年零九個月五天又 兩個時辰
人影似乎模糊了起來 臉上熱熱的

他想起那天 就在這個涼亭
他輕輕撫摩過的額頭
撥開瀏海 手指從鼻尖 慢慢的滑過臉頰 滑過下巴 一路下滑
笑 不同於現在的笑 是一種滿足而輕柔的笑
是夜如水 溫暖的水 溫暖的將他包覆著
嘴角好像在說話 輕輕的顫抖 卻又沒有說出甚麼
你不知道你在做甚麼

他想 他知道的
可是他現在猶豫了
他的肩膀 顫抖了起來 很劇烈的顫抖
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覺得自己應該哭 可是 他哭不出來
然後 他想要哭 所以他開始想一些畫面 想一些話
可是他哭不出來 哭不出來這件事情讓他覺得更悲哀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哭嗎

夜很涼 也曾經很涼
他們曾靠得很近
近到 他能聞到那些味道 他應該聞到和不該聞到的
平時擦身而過 留下的一縷甜美
他聞的太多了 所以他醉了
強壯的汗 嬌嫩的汗 混合在一起
這味道讓他的血在身體裡橫衝直撞

夜已深 冷
他看著動彈不得的身體 感謝
感謝他的動彈不得 讓他可以逃避 逃避自己的追問
他甚麼都不能做 因為他動彈不得
所以他不用想 應該怎麼做
也許就這樣下去 最好 醉 好

那一夜他醉了 醉到分不清笑跟哭